马斯克是一个总在不断创造奇迹的人。从特斯拉到SpaceX,再到收购推特,马斯克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迹。如今马斯克和企业家维韦克•拉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受重新入主白宫的特朗普委托,主导被特朗普称为用以“拯救美国”的 “我们这个时代的曼哈顿计划”,旨在重塑美国联邦政府的架构与运作模式。
推动这项改革的重要组织机构就是未来由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主导的英文单词首字母为“DOGE”的美国政府效率部。与国防部等只能由国会创建或解散的永久性美国联邦政府部门不同,马斯克即将组建的美国政府效率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国政府部门。特朗普曾经表示,该机构将在政府之外运作,并在完成使命后于 2026 年 7 月解散。
成立这样一个“在政府之外运作”的美国政府效率部显然并非完全来自看似天马行空、我行我素的特朗普的异想天开。在美国国会于1972 年通过的《联邦咨询委员会法案》中,允许总统寻求由公共和私营部门参与者组成的咨询委员会的意见。事实上,截止2023年,受雇于美国联邦政府,在总统的行政命令下创建的各类联邦咨询委员会大约 1,000 多个,在2023年财政年度共花费预算 3.99 亿美元。
之所以选择以超然独立的政府效率部,而非已设的传统政府组织构架(例如白宫办公厅等)来推进这项改革,在我看来,特朗普和他的团队一个重要考量也许是,一项改革由外部力量推动也许更容易获得成功。当然,所有这些改革相信都必须是在美国社会已经形成的既有法治轨道下有序推进的。特朗普本人之所以能够在时隔四年之后重返白宫也恰恰是在有效利用这些既有法治轨道下大家共同遵守的游戏规则。
一如当年美国里根总统和英国撒切尔首相主导美国和英国的改革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国家改革的触动,相信特朗普这次主导的美国改革同样会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国家的改革形成新的触动。这是我个人乐于看到特朗普回归的地方,尽管中美经贸合作关系未来会面临严重的挑战已经和正在成为事实。
那么,这次由马斯克和他的政府效率部推动美国政府机构改革对于面临同样问题的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国家的政府机构改革带来哪些有益的启发呢?
首先,负责推进政府改革的机构在政府之外运作,超然独立,并有明确的使命和工作周期。
这个将于2026 年 7 月解散的联邦政府诸多咨询委员会之一的政府效率部的任务和使命十分明确。按照特朗普的说法,那就是“从政府外部提供建议和指导,并将与白宫和管理与预算办公室合作,推动大规模结构性改革,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政府创业方式”,以此彻底重塑美国联邦政府的架构与运作模式。
根据目前媒体透漏出来的未经最终正式的构想,政府效率部在未来二十个月的主要工作职责是,推动“美国现有的 428 个联邦机构精简至 99 个,对政府部门进行裁员率高达 77%的大规模裁员”,从目前美国联邦每年 6.5 万亿美元财政支出中削减 2 万亿美元的支出。
在计划拆撤的政府机构中,首当其冲的将是特朗普承诺关闭教育部,“将政策和资金控制权交还给各州”。而“避免大规模浪费和欺诈”未来将是成立后的联邦效率部消减财政支出的工作重点。据美国政府问责局估计,联邦机构每年因欺诈损失 2330 亿至 5210 亿美元。就在由特朗普本人于 2020 年签署成为一项法律的新冠疫情支出计划中,美联社 2023 年的一项审查发现,4.2 万亿美元的疫情救济资金中有 10% 被滥用。
其次,主导政府效率部的两位官员是兼职性质,更重要的社会身份是企业家。
对于马斯克而言,最重要的社会身份并不是什么政府官员,而是企业家。作为全球首富,马斯克不仅是如雷贯耳的特斯拉、SpaceX的创始人和经营者,而且由于在收购推特(目前的社交平台X)后通过直接裁员80%,使X继续保持生机盎然而名声大噪。曾经领导推特的企业组织变革的经历无疑为马斯克推动美国政府部门改革积累了十分宝贵的经验。
在领导政府效率部的两位企业家中,很多读者对全球首富的马斯克耳熟能详,但对另一位领导者维韦克•拉马斯瓦米知之不多。事实上,拉马斯瓦米同样是一位十分杰出的企业家和生物科技领域的科学家。他曾一度与特朗普争夺2024年美国大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提名。他的很多理念和认知和最终获得候选人提名,并成功重新入主白宫的特朗普高度一致。例如,特朗普一直认为,全球气候变暖只是一场骗局,反对有关清洁能源的各种危言耸听,声称上台后第一天就要“不断钻井挖石油”。他提名出任环保署长的泽尔丁在社交平台X上公开表示,“我们将恢复美国的能源主导地位,重振我们的汽车工业,让美国重新获得就业机会”。这使得很多人指出,泽尔丁更像工业部长,而非环保署长。
作为公司治理研究者,我在提醒公司治理实践中务实理性推进目前如火如荼的ESG运动时经常引用拉马斯瓦米曾经说过的两句话。第一句话是“左翼意识形态驱动的 ‘国家认同危机’,用‘新的世俗宗教,如新冠肺炎论(Covidism)、气候论(climatism)和性别意识形态’取代了 ‘信仰、爱国主义和努力工作’”;第二句话是,“社会创建公司是为了提供消费者想要的商品和服务,而不是为了推动只有一小部分人认同的社会价值观”。这与特朗普对身份政治和政治正确的反对没有什么太本质的不同。在上述意义上,特朗普的重新当选是美国社会以投票表决方式对各种形式主义的政治正确的集体抛弃,是对务实推进社会经济发展,增进国民福利的理性回归。
兼职性质意味着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在出任这一新的职位时不需要像普通政府官员一样公开披露或剥离其资产。以特殊政府雇员身份服务于政府效率部这样一家联邦咨询委员会的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未来极大的可能选择零薪酬。11月14日,马斯克在社交平台X上为即将组建的政府效率部刊登了一条招聘广告,邀请“高智商、支持小政府理念的革命者”加入拟成立的政府效率部。这些成功应聘者未来将不仅要求“愿意每周工作80小时以上”,而且“不拿报酬”。
当然,虽然只是特殊政府雇员身份,但我理解,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并不意味着不受联邦相关法律和道德规范的约束。对涉及他们个人利益的相关讨论和决定,未来他们同样需要加以必要的回避。例如,SpaceX公司目前拥有超过 150 亿美元的联邦合同,马斯克旗下的公司是至少 20 家联邦监管机构的监管对象。
第三,政府效率部将借助数字时代的信息沟通技术和方式,做到最大程度的透明和公开。
美国当地时间11月12日马斯克为政府效率部开通社交平台账户,承诺该部所有行动都将在网络上发布,以“实现最大程度的透明和公开”。未来政府效率部还将公开设立排行榜,由公众直接投票评选出“最疯狂的滥用纳税人钱财的行为”。相信未来在政府效率部牵头的新一轮信息公开推动下,美国社会将进入万劫不复的“官不聊生”。
由于政府机构改革往往涉及与权力联系在一起的既得利益的取缔,在实际推行过程中遇到的阻力最大,在众多的改革中往往被视为“最难啃的一块骨头”。历史上很多国家类似的改革无疾而终。事实上,即使在美国政府历史上,减少支出等改革每隔几年就会搞一次。有成功的例子,但更多是失败的案例。例如,2010 年,辛普森-鲍威尔斯委员会提议在大约十年内通过推迟社会保障退休年龄、限制医疗保健成本和取消税收减免来削减 4 万亿美元。但遗憾的是美国国会从未采取行动,这项消减计划并未获得成功。
尽管有广泛民意和强势的特朗普总统的支持,这次马斯克和他的政府效率部推动的政府机构改革最终能否成功,仍然有待进一步观察。但本文上述的讨论一定程度表明,马斯克和他的政府效率部是在先进的制度变革理念和借助数字时代便捷的信息透明技术来推动政府机构改革的,因而,我们有理由相信,总能创造奇迹的马斯克和他率领的政府效率部这次也许能继续创造新的奇迹。
马斯克的这些做法,在美国这样成熟多元的社会,自然不会得到公众一边倒的支持。除了那些既得利益者,那些以客观公正自诩的学者也会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他们的种种顾虑。这不,提出《历史的终结》的福山先生再次粉墨登场了。我理解,也许像上次一样太过匆匆得到“民主和宪政”时代来临,这次对马斯克领导美国政府的机构改革种种担心也许同样太早。福山先生写给马斯克的信被很多自媒体冠以“不能以经营公司的方式来管理政府”,也许我们要对福山先生说的是,请不要以学者平衡和平和的心态来面对已经病入膏肓的社会病症,而是需要像马斯克那样以社会变革者的心态大刀阔斧地推动社会变革。
全面预测马斯克率领政府效率部将给美国政界和未来政治走向带来哪些变化超过了本文的写作目的。就我熟悉的资本市场和公司治理而言,我相信进入特朗普2.0时代,美国政府未来对环境保护的理性发展和政策调整会逐步影响全球工商管理实践中目前如火如荼发展的ESG政策。关乎资本市场发展的ESG政策调整的窗口期已经开启,未来不排除像一些有识之士预测的那样,“ESG概念终将被弃用”的可能性。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Gillian Tedd很早提到,“ESG这一概念实际上可能被完全弃用”。
在一个讨论氛围宽松友好的微信群中,就大家热议的马斯克和他的政府效率部问题,我向群友提出一个问题:猜猜看,如果由马斯克主导中国新一轮的政府机构改革,他最先裁撤的是哪一个部门?群友们众说纷纭,提了很多。我的一个回复是,谢谢大家给我们教育工作者留面子,没有提教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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